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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莲花转兵
9月20日早饭过后,工农革命军1500多人集中在里仁学校操 场上。余洒度、毛泽东讲话之后,部队离开文家市向江西萍乡方 向开进。师部对于退往湘南的路线是假道湘赣边界,因为这一带 多是山地,敌人的正规军少。
工农革命军官兵们对于退往湘南,有着不同的思想情绪。这 支新近创立的工农革命军,由地方农军和正规军两部分合成。就 浏阳、平江等地的农民战士而言,退出敌人渐从四面围拢上来的 战斗区域,从避免再打败仗甚至全军覆没的角度考虑,他们感到是庆幸的;而离乡背井开到湘南的汝城去,则有一种难以舍弃 家乡的心理。至于警卫团的官兵们,普遍对放弃反攻浏阳、再打长沙的战略方针多少感到有些遗憾,在他们看来,军队就是要打仗的,尤其要攻占城镇,有吃有喝,过得痛快;不过,又有一种希冀拴住他们的心,就像余师长多次对他们所说那样,到了汝城占据湘粤大道,策应贺龙、叶挺的队伍北出广东,那样还能随着走州过府,因此对于退往湘南能够接受。
毛泽东对于部队中的思想 卢德铭 动态是了解的,行军途中不时地找、战士们聊谈,向他们做说服工作。前委书记尤其注意 与前委的委员们沟通思想,寻求支持。
前委仅存的另外四名委员中,卢德铭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。
在文家市的前委会议上,卢德铭赞成放弃打长沙的原定计 划退往湘南,与余贲民的表态是同等重要的。如果没有他俩态度 鲜明的支持,毛泽东虽然可用前委书记的名义来拍板,但那样就 缺乏一种民主的气度了。毛泽东还在内心感觉到,卢德铭对部队 所处环境的认识,不像余洒度和苏先俊那么固执,或者说不那么 机械守旧。毛泽东了解到,要不是卢德铭的一再阻止,余洒度带 领部队不是反攻长寿街,就是再打浏阳县城去了。通过这件事, 毛泽东感觉到了卢德铭的理智。
9月22日,部队进入萍乡所属的上栗,打算由此去安源,既可 收集在浏阳溃散回乡的战士,又可带上一部分工人继续南进。而 到了上栗镇后,闻知萍乡有赣敌朱士桂旅重兵把守,毛泽东与余 洒度等人经过计议,决定齒道芦溪向莲花前进。部队当天赶到了 芦溪境内的更田。
23号清晨,工农革命军从更田拔营出发,向12里外的山口岩赶去。就在前卫部队进入山脚时,与从萍乡赶来的朱士桂部特务 营及第四保安团相遇。工农革命军仓促应战,伤亡很大。卢德铭 骑马从后面赶上来,指挥部队抢占白泥岭高地,用机枪扫射敌 人,掩护部队进入山口岩。卢德铭骑着大白马在战场上驰来奔 去,不幸被子弹击中而牺牲。闻知噩耗后,毛泽东痛惜不已,疾 呼:“还我卢德铭!”
这场激战下来,工农革命军损失了 500余人,连以上军官阵亡7人。
从山口岩退走的工农革命军一口气疾行40余里,途经张佳 坊,于午后到达芦溪的边陲之地杂溪,算是摆脱了敌人的追击。
师部驻在杂溪村的刘氏家祠,毛泽东住在祠内的厢房。开 饭的时候,何长工同余洒度叫他去吃饭,他回答道:”我不想吃。“
毛泽东在厢房里不是坐在搭铺上沉思,就是吸烟踱步,脸上 挂着痛苦、焦虑的表情。他的有些紊乱的思维中,牵动最大的两 件事:一是白泥岭遭袭折损了 500多人,尤其阵亡了自己最为倚 重的卢德铭;二是出现了一些官兵由悲观失望情绪导致逃离部 队的行为。
“部队连打败仗,只剩下千人不到,且不断有人逃去,军需辎 重失散殆尽,这样能够到得了湘南吗? ”毛泽东想到这里,不觉生出一种寒意。
厢房的窗户很小,光线黯淡,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小时。 毛泽东忽然“哦” 了一声,自言自语道:“赶快派人找到莲花小王。”
部队到达杂溪后,毛泽东得知此去十多里就是莲花县境,不 禁想到了他在今年1月考察醴陵农民运动期间,认识的一个叫王 佐的莲花靑年,于是萌生了找到他的念头。
工农革命军中有莲花县的农军战士。一个多小时后,王庆生 和王志福奉命去莲花高滩寻找王佐,他俩正好是高滩人。
24号清晨,被找到的王佐赶来杂溪。毛泽东与他见面交谈之 后,王佐提议说:“部队开到莲花去,打下县城再说。”
工农革命军开到王佐的家乡高滩。在土豪家,王佐布置农民 杀猪捞鱼,部队吃了顿丰盛的午餐。饭后,毛泽东在村前的晒谷 坪召开了“行军会议”,他说:“革命不能在高滩散摊。”他的讲话, 初步稳定了军心。下午,部队由王佐带路开到甘家宿营。
甘家有D的支部,们纷纷赶来见毛泽东;大家一再请求 工农革命军攻打县城,救出在“九一八”暴动攻城时被捕的100多 名、群众,其中有23人是甘家的。毛泽东与余洒度听说城里 的驻军只有百余人的保安队,同意攻打莲花县城。
9月25日下午2时,工农革命军轻取了莲花县城,救出了在 “九一八”秋暴扑城中被捕的100多名、群众。部队打开县政 府的几座积谷仓,把谷子分给贫苦老百姓;没收反动劣绅李成荫 的几家商号,将日用货品散发给群众。
工农革命军师部驻在城南的宾兴馆,那是过去为县试考生 们提供食宿的会馆。26日上午10时,莲花的D组织负责人朱亦 岳、刘仁堪、朱义祖三人从上西区赶到宾兴馆。看到地方D的同 志前来接头,毛泽东的心情有所好转,与他们交谈,询问莲花D 组织和群众斗争的情形。
毛泽东与他们谈了不到半个小时,何长工领着一位商人打 扮的年轻人进来,说道:“毛委员,这个人找你。”
来人操着浏阳口音说:“我叫宋韵琴(即为后来改名的宋任 穷),是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派来找您的。”
“哦,怎么找到这儿来了? ”毛泽东问。
宋韵琴说,他原是浏阳工农义勇队第三中队的D代表,8月 下旬在铜鼓的时候,县委书记潘心源派他与交通员去南昌向江 西省委请示行动,他们在南昌好不容易才找到省委机关,见到了书记汪泽揩。
对于汪泽楷,毛泽东是知道的,于是问道:“泽楷同志带来什么话?”
“他对我说,听说秋暴的队伍正向赣西移动,你赶紧去告诉毛泽东,要他们开到赣西的宁冈去,那里有我们D的武装,可以 安顿下来。”宋韵琴说到这里,从身上取出一封信件交给毛泽东,
“这是写给您的密信”。
毛泽东对朱亦岳等人说:“你们稍歇一下,我马上就来。”
携带汪泽楷密信赶到莲花的宋韵琴,是在莲花的陈家坊遇 上工农革命军的班哨,被带到宾兴馆来见毛泽东的。
不长的时间,在脸盆水里看完药水密信的毛泽东回到会馆, 对在场的余贲民等人说:“江西省委的信上写到,要我们开到宁 冈去,那里有我们D的武装,可以安顿下来。”
“宁冈,是个什么地方? ”余贲民茫然地问。
毛泽东也不知道,便问朱亦岳:“你知道吗?”
朱亦岳回道:“知道哇,那是湘 赣边界的一个小县,多为山地。要讲D的武装,恐怕是指袁文才。”
“宁冈,袁文才……”毛泽东沉 丨 吟着,又问:“有个金刚山,你们知道吗?”
听了朱亦岳的回答,毛泽东自语道:“哦,这就是了,金刚山应该就是井冈山。”
此时在毛泽东的头脑里,一些被忘却的往事,一些过去有过思考但尚未成熟的想法,突然地浮现出来。
早在2月上旬,毛泽东赴湘乡、湘潭、衡山等五县开展农运调查。他在衡阳北区,区委为他组织了座谈会。座谈快要结束时,
区委书记陈佑魁要他讲讲当前形势。毛泽东讲了很多,最后他说:“我看统一战线总有一天要破裂的,到时候形势恶化,靠山的上山,沿湖的下湖,不可放弃武装斗争。我打算带人到安源山去。”
毛泽东说完,有个叫李少山的工人说:“你去安源山做么子?江西有座更好的山叫金刚山,何不到那里去? ”李少山又道,我有个表兄早些年做下了人命,逃到金刚山当锤子兵(土匪),干些打富济贫的勾当,土豪搬来官军抄剿他们,剿了半年,表兄他们连汗毛也没有伤着,倒把官军打得大败而逃。何故呢?那山大得很,树林子又密,像捉迷藏那样,官军当然没得咒念。”
毛泽东感兴趣地问:“这地方怎么去?” “听说从安源翻过一座大山,再经莲花走上百把里就到了。”
毛泽东朝李少山点点头:“你讲的那个金刚山,以后说不定 我会去那儿的。”
李少山向毛泽东推荐金刚山的资料,系当时参加座谈会的 张琼回忆的。张琼原名朱舜华,其丈夫贺恕与毛泽东是同窗好 友,朱也是毛泽东介绍的第一位女性。张琼建国后在上海任 虹口区副区长,去北京时,毛泽东曾接见并与她合影。
毛泽东回忆这段往事后,又向众人道:“对了,王新亚不是讲到过井冈山和袁文才吗?他说那地方高山大岭,藏得下千军万 马。”稍待片刻,毛泽东以肯定的语气说:“江西省委是了解情况 的,我们就到那地方去! ”接着他吩咐何长工:“去请余师长、苏团 长过来,研究一下省委的来信。”
前委几个委员又在一起召开会议。毛泽东将江西省委的指 示信和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,主张再放弃退往湘南的方针,转向井冈山进发。
毛泽东出人意料的主张,余洒度和苏先俊当即表示不赞同, 他们认为这样的决策简直是朝秦暮楚,毫无定见,叫人无所适 从。毛泽东没有计较对方的态度,而是耐心地加以解释,用他在 大革命失败后深思熟虑的“上山”思想说服他们。毛泽东所提出 的转兵理由有三个:一是接到了江西省委明确的信示,现在已进 入江西地面,前委应该接受江西省委的指令;二是在文家市提出 退向湘南,按照湖南省委制订的计划应有一个师的兵力,现在工 农革命军只剩下八九百人,又处于“溃不成军”的地步,形势和军 力都起了变化;三是通过轻取莲花县城,了解到湘赣边界的各县 均没有敌人的正规驻军,这就有利于工农革命军的的休养生息。
余洒度和苏先俊是被毛泽东耐心诚挚的劝说所感动,还是 被他实实在在的道理所折服,抑或是二者兼有,尽管心里仍存不 快,但会议最终还是作出了转兵井冈的决定。
莲花宾兴会馆前委会议,在中国革命的史册上写下了这样 的一页:将秋收起义部队的退却终点由湘南汝城改为井冈山,是 毛泽东在这里决策的。
中共江西省委书记汪泽楷的信示,与毛泽东的“上山”思想 不谋而合;联想到“金刚山”和王新亚所言情况,毛泽东毅然决定 转兵井冈。毛泽东的此举,使他成为大革命失败后把武装力量带 到乡村区域的D内“第一人”,揭开了D的工作重心由城市转到 农村的伟大序幕。这是开拓中国革命新道路的战略决策,为革命 战略的转移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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